上世纪五十年代末，报名上小学也有面试一说。那时，孩子没有太多的业余活动，家中几位姐姐要我告诉老师，在家干这、干那，把自己编成一个爱科学、爱文艺、爱劳动的学前好儿童。

　　面试时，老师真问了：在家做些啥？我把姐姐们教的话都丢在了脑后，加上平时奶奶那句“假话不能说”的教导记得太深，我便实事实说：奶奶烧菜，我每天帮奶奶端菜。

　　此话一出，引来一阵笑声。我不知老师笑我笨得不会编故事，还是笑我家庭生活的呆板、落后。总之觉得自己的愚呆给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　　上学后，我的学习成绩列班里前三。班主任李老师上门家访，见到奶奶便夸我聪明。提起面试，她说，你这孙子诚实，讲真话的孩子大家都喜欢。

　　这时，我才知道讲真话是可以得到认可和赞扬的。之后，李老师经常来看望奶奶，多次表扬我的诚实。渐渐地，老师们的笑声从我记忆中飘得没有踪影了。我真感谢李老师的那次家访。

　　小学五六年级时，我酷爱打乒乓球。当时，正要组织校队，我在班里算打得好的，便进入了集训队候补名单。但是，学校有个规定，要自己有乒乓板，如没有，则不能入队。

　　回家与母亲一说，母亲犯难了。“右派”父亲仍在乡下改造，他的单位每月仅给家里发几十元生活费，母亲被“精简”回家，没有工作，家中有五个孩子，还有奶奶，日子过得十分艰辛。

　　第二天，母亲跟我说：孩子，这是家中现在的真实情况，没有钱去买乒乓板，妈妈也不好意思为了你这块乒乓板再去借钱，你就不要参加这个乒乓队了吧！

　　学校乒乓球队集训时，正是黄昏放学十分，那天，我从传来“乒乒乓乓”声音的礼堂前走过，自卑、委屈和哀伤撕噬于心。

　　以后的几天里，母亲多次说起：你喜欢打乒乓，先借着同学的板，在他们不集训时打，以后长大工作了，日子好起来，就不愁买乒乓板了。母亲的话，是让我知道她已经沒有能力给我买一块乒乓板了。但是，也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，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现状。

　　多年后，我一直在想，如果没有李老师对我的肯定和赞扬，我会为自己的真话后悔，之后，很可能会为博取好感而去“编故事”；母亲让我要直面真实，在承受中去认识和寻找出路，并日益坚强。

　　母亲已经离世了，她在艰难日子里的寻常言语，让我刻心铭记。我记忆中年轻而古雅的李老师，现在也该有八十多岁了。我已久离曾经上小学的城市，几十年未见的李老师，你还好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