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国良
闲暇时分,我爱莳点花,弄点草,但往往种不好。我自知养花不易,因而平常爱种的东西往往是文竹、吊兰、仙人掌之类。这些花草在有些人看来“好养”、“太贱”,而我不敢亵渎花事,总喜欢纠正为:不是好养是其适应性特强,不是太贱是其生命力很旺。其实只要你种过兰草之类,就会发觉它开的花,虽无雍荣华贵之气,却有脱俗去媚之态,比起其他嫣红姹紫斗芳菲的花儿来,更有一层“淡淡之花最是雅”的哲思。
淡雅出色,简洁是美。有把女人比作花儿的,这是一种创造发明,而有时候花色太艳、花气太浓也往往刺眼呛鼻。我有一乡下亲戚的女儿,前些时候结婚了。我去贺喜,在婚礼上见到新娘,那天只见她衣服穿得重重叠叠,颜色赤橙青绿蓝黄紫应有尽有,面孔抹得如旭日东升,霞光万道,嘴巴恰同刚茹毛饮血,喋食生物过一般,真叫搞笑。显然,文化的局限、地域的关系,自身的悟性,使她不知“淡极”的意义和效果。记得一位美学家曾区分过“都市美人”和“乡下美人”的打扮,前者是简洁、婉约、大方,后者则是花狸斑烂,穿着重叠,充满乡气,极尽俗气。我想,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,只以一袭黑色衣裙让人惊羡,而以后命名“安娜服”而风行全俄,当属于“都市美人”取胜的范例吧。
显然这层意思还不局限于衣装上,在艺术上更是让人举一反三。如同我们学绘画,开始当要练速写,做素描,要感于纸上得来终觉浅,而去搜尽奇峰当腹稿,这样才能如层层剥笋,时时减肥,如同板桥所说的“冗繁削尽留清瘦,画到生时是熟时”。而作为文字之妙,文章之道,貌似平常,看似简单,其中往往有耐嚼的味儿。有人分析金庸的语言每一句都很平常,既不像梁羽生多秀文隽语,又不像古龙多格言警句,细看金庸的每一句话,不论词汇的搭配,还是句式的选择,都很少标新立异。那些话,你也能说,我也能写,但就是这些话,显示了平淡乃绚烂之极的味道,让无数少年着魔,青年落泪,中年搔首,老年捻须。这些绚烂之极的平淡之言,所谓话到极致是平常是也!
在大红大紫中,能够淡定淡极,这是第一流的境界。可惜一般人不到一定的修炼,不达艺术的峰巅,不悟破人生的许多东西往往就达不到。川端康成得知自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没有大惊小怪,没有激动万分,而是对夫人说,我们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!司汤达写过不少名篇巨作,但他自撰的墓志铭上只有很简单的九个字:活过了,写过了,爱过了!大羹无味,大音稀声。这种种平常看似简单,实是真正意义的脱俗,我们许多人功力、定力不够,是做不到的,但是高山仰之,景行行之,我们至少应该学一点,这对我们以平常心做好平常事,以平常法做好平常人是有益处的。